上周女儿学校开家长会，会后学校安排了一个聚会。这种家长社交活动学校每个月都会组织一次，目的是让家长们互相认识。我端着香槟在和几个妈妈聊天，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尴尬的沉默。转头一看，是一个爸爸带着他儿子在跟另外两个家长聊天。那个孩子大概8、9岁，突然冒出一句:“我爸说你们公司现在不太行，可能要被.…..."话音还没说完，那个爸爸脸都红了，赶紧打圆场："小孩子乱说的，别介意..."但气氛已经很尴尬了。
我当时就在想，这孩子说的可能是真话，甚至可能是他爸私下真的说过的话。但问题是，有些话不是不能说，是不该在这个场合对这些人说。这，就是“表达边界感”。家长会结束后，有个妈妈跟我说：“我家女儿也有这个问题，什么都往外说，完全没有界限感。"另一个妈妈说："我儿子倒是什么都不说，但感觉也不对，总是错过表达的机会。”我说，这两个极端都是因为孩子没有被训练过”表达边界感”。
什么叫表达边界感？就是知道什么该说、什么不该说；什么该说多少、什么该留白；在什么场合、对什么人、说什么话。普通家庭在教孩子“会说话"，但精英家庭在教孩子“会闭嘴”，这两个完全不一样。我女儿以前也没有这个意识，有一次参加一个朋友家的聚会，聊到一半，我女儿突然说："妈妈，你上次不是说XX叔叔的公司要倒闭了吗？"我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，因为XX叔叔就坐在对面，真的太尴尬了。我意识到一个问题—我从来没有教过女儿，哪些话是“只能在家里说”的，哪些话是“可以在外面说”的。她不知道，所以她以为“妈妈说的话“就等于“可以说的话”，但实际上不是，很多话，是有使用场景的。
后来有一次，我去参加一个饭局。几个做投资的朋友在聊项目，其中一个朋友带了他女儿来，大概12岁。饭局上聊到一个创业公司，有人问那个朋友怎么看。他说了几句，然后他女儿在旁边补充了一句：“但我爸私下说，那个创始人的商业判断有问题。”我当时心想，完了，这不是又来一次吗？结果那个朋友笑着说："对，所以我们没投。"然后话题就自然转到别的地方去了，没有尴尬，没有沉默。
后来我单独问那个朋友，你女儿怎么知道这话可以说的？他说："我从小就教她，什么话是可以传递的信息，什么话是不可传递的判断。"他说，他会在日常生活中，刻意训练女儿这件事。比如他们在家讨论某个人的时候，他会明确告诉女儿“这句话，是我们家内部的讨论，不要在外面说。”或者："这个观点，你可以在学校跟同学说，但不要在家长会上说。”再或者：“这件事，你可以跟XX说，但不要跟YY说。”他在训练女儿一个能力——识别信息的使用边界。
什么叫使用边界？就是这个信息，在什么场景下、对什么人、可以说到什么程度。举个例子，有一次他女儿在学校跟同学说：“我爸说现在xx板块经济不好，不能投资。”同学回家跟家长说了，家长有点担心，来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内幕消息。他当时就意识到，女儿虽然没说错话，但她没有判断这句话的影响范围。从那以后，他每次在家里讨论什么事，都会告诉女儿："这句话，如果你说出去，别人可能会怎么理解？会不会引起误会？”慢慢地，女儿就养成了一个习惯——说话之前，先想想“这话说出去会怎么样"。
我听完之后，开始用同样的方法教我女儿。如何一步步教孩子？
第一步，我给她建立了一个红线清单。
就是明确告诉她，哪些话题是绝对不能在外面说的：家里的财务状况（赚多少钱、花多少钱)；对别人的负面评价（谁不好、谁有问题）；家里的私事（爸妈吵架、家里的矛盾)；还没确定的事（可能要搬家、可能要换学校)。我跟她说：“这些话题，只能在我们家里说，出了家门就不能说。“
第二步，我教她判断场合。
比如在家长会上，可以说什么？不可以说什么?在同学聚会上，可以说什么？不可以说什么？在长辈面前，可以说什么？不可以说什么?我会给她举具体的例子：”比如你在学校可以跟同学说我周末去了迪士尼’，但在家长会上，你就不要主动说，因为可能有些同学家里条件不好，你这样说会让人家不舒服。“
第三步，我教她分级表达。
同一件事，对不同的人，可以说到不同的程度。比如学校发生了一件事，她可以对我和爸爸说所有细节；对好朋友说大部分，但省略一些敏感信息；对普通同学只说基本事实；对老师只说必要的部分。我跟她说：“不是所有人都需要知道所有事，你要学会判断这个人需要知道多少。”
我女儿学校有个家长群，有时候会聊到孩子的教育问题。有一次有个妈妈抱怨，她女儿在学校把家里的事全都说出去了。比如"我爸妈昨天吵架了"、“我妈说X X阿姨离婚了"、"我们家请了三个阿姨”。这些话听起来没什么，但传出去之后，就变成了各种版本的谣言。另一个妈妈说，她儿子倒是什么都不说，但有次老师问他“你爸爸做什么工作”，他居然说"不知道"，老师以为他家里有问题，还特地找家长谈话。这两个处理方式其实都有问题。前者是"没有筛选”，后者是“过度防御”。真正的表达边界感，不是"什么都不说"，而是”知道什么该说、怎么说"。
我女儿班上有个同学，叫Sophie，她妈妈是做品牌营销的。有一次学校组织活动，需要家长做义工。活动结束后，有个家长随口问Sophie："你妈妈今天怎么没来？"Sophie说："我妈妈今天有个重要会议，她说这个客户特别重要，可能会签一个很大的单。”那个家长"哦"了一声，就没再问了。我当时在旁边，觉得这个回答特别有意思。Sophie既回答了问题（妈妈为什么没来），又没有透露太多细节（什么客户、多大的单），还让对方觉得"妈妈很重视工作”，这就是边界感。
后来我跟Sophie妈妈聊，她说，她从小就教Sophi e："如果有人问你私人问题，你可以回答，但要控制信息量。”比如：别人问"你爸爸做什么的"，可以说"做生意的"，不用说具体什么生意。别人问“你家住哪”，可以说大概的区域，不用说具体小区。别人问“你们家周末去哪玩了"，可以说”去了郊区”，不用说具体哪个地方。该粗略的时候粗略，该具体的时候具体。
我在创业这些年，见过太多因为说错话出问题的情况。有一次我们公司在谈一个合作，还没签约，结果团队里有个人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，说“即将和XX公司合作”。结果被竞争对手看到了，去撬单，最后那个合作没谈成。还有一次，我去参加一个行业论坛，有个创业者在台上分享，说自己公司“现在面临一些挑战"。台下有人问具体是什么挑战，他就详细说了融资困难、团队流失、客户流失...说完之后，我看到好几个投资人都摇头走了。后来我跟他说，你说“面临挑战"可以，但你不应该说得这么具体。因为你说得越具体，别人对你的信心就越低。有些话，点到为止就行，说太多反而是负分。说话不是说得越多越好，而是说得恰到好处就最好。
会说话是加分项，但会闭嘴是终身必修课。所谓，三岁学说话，一辈子学闭嘴。那些真正走得远的人，往往不是最能说的，而是最知道”什么时候该说、什么时候该闭嘴”的人。这种分寸感，才是真正的智慧。
附录：表达边界感训练卡片
训练一："红线清单"建立练习
训练二："场合判断"练习
场景：去不同场合之前
怎么做:
提前告诉孩子今天要去什么场合（家长会、同学聚会、长辈家…..)
问孩子：“你觉得在这个场合，可以说什么?不可以说什么?"
给孩子举具体例子：
在家长会上，你可以说学校发生的有趣的事，但不要炫耀（比如我去了哪里旅游、买了什么贵的东西)；
在同学家，你可以跟同学玩，但不要评价人家的房子、家具、或者生活方式。
活动结束后，复盘：“你今天说的话，有没有哪句觉得不太合适?"
目的：训练孩子“场合意识"，知道不同场合有不同的表达规则。
训练三:"信息分级"练习
场景：孩子要分享某件事的时候
怎么做:
引导孩子思考："这件事，你准备跟谁说？说到什么程度?"
教孩子分级:
对父母：可以说100%
对好朋友：可以说70-80%
对普通同学：可以说30-40%
对陌生人/不熟的人：只说基本事实
举例：比如你今天在学校发生了一件不开心的事，你可以跟我和爸爸说所有细节，跟好朋友说大概情况,但不要跟不熟的同学说。
高级版：让孩子练习"同一件事，对不同人说不同版本
目的:训练孩子控制"信息颗粒度"，不是对所有人都说同样多的信息。
训练四:"说话前暂停"练习
场景：孩子准备说话的时候
怎么做:
教孩子一个口诀："说之前，想三秒"
想什么?
这话该不该说：（是不是红线话题：)
这话对谁说？（对方需要知道吗？)
这话说出去会怎样？（会不会引起误会?会不会伤害别人?)
如果三个问题的答案都是“OK"，再说
如果有任何一个问题答案是“不确定”，就不说，或者换个说法
练习方式：在家里模拟场景，让孩子练习“暂停思考"
目的：让孩子养成"说话前思考"的习惯，而不是想到什么说什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