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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言短篇小说《聊斋志异•画皮》白话文翻译

2025-04-26 12:08    休闲娱乐    来源:365文库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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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聊斋志异•画皮》—蒲松龄

译文

一日,太原王生,未破晓时一早出门,路遇一位女郎,见她手里抱着大包袱,独自赶路,步履很是吃力。王生快步走上前,一看,十五六岁,容貌姝丽,不禁动情,开口问道:“姑娘为何连夜一人在独自赶路?”女子回道:“过路行人,不能替我解忧愁,何劳多问。”

王生道:“姑娘有何愁忧?或许我能帮忙,决不推辞。”

女子神色黯然:“"父母贪财,把我卖给一个大户人家。正房非常嫉妒,对我朝骂夕辱,我已无法忍受下去,打算远远逃走。"

问:“逃去哪里?”

她道:“在逃之人,没有确切的地方。”

王生道:“敝舍离此不远,请去暂住,如何?”女子高兴地答应了。

王生代携包袱,领她一同回去。女子见屋内无人,问道:“为何没有家眷?”王生答道:“这是我的书斋。”女子说道:“这个屋子很是合宜。若是你可怜我让我活下去,请你一定为我保守秘密,不要对别人说起。”王生允诺,与她进入寝室亲热起来。王生把她藏匿在书斋密室里,过了数日,无人发现。

后来,王生稍微透露此事给妻子,妻子姓陈,疑心这女子是大户人家的婢妾,劝王生打发她走。王生不听。

一次偶然,王生前往集市,遇到一道士,看着他满脸惊愕,问道:“你最近遇到了什么?”王生回答:“没有的事。”

道士说:“您身上邪气萦绕,怎么说没有。”王生又极力为自己辩白。

道士于是离去,临走说道:“不能理解!世上原来有死到临头却不醒悟的人!"

王生因为道士所言不寻常,颇怀疑女子身上。转念一想,明明是位丽人,哪会是妖怪!想来是那道士想借口除邪,骗几个饭钱罢。

一会儿功夫,走到书斋,门拴着,不得进去,心有所疑,便翻墙而入,但房门也紧关着。蹑脚悄悄走到窗下偷看,见里面一恶鬼,脸色绿翠,牙齿嶙峋犹如锯齿一般,把人皮铺在床上,手里拿着笔正在人皮上描画。画毕把笔抛去,举起人皮,像振衣那样抖了抖,披在身上,顷刻间化成女郎模样。目睹此状,王生害怕得魂都吓掉了,像狗一样趴着身子爬了出去。

急急忙忙去追赶道士,但道士已不知去向。王生到处寻找踪迹,终于在郊野得遇。

一见面,王生跪地向道士哀求救命,请求驱除邪物。道士说:“这东西也很命苦,一时找到替身,我也不忍伤它性命。”于是道士将手中拂尘交给王生,让他挂在寝室门口,临走前相约有事可往青帝庙相会。

王生回到家后,不敢去书房,晚上睡在内室,将蝇拂挂在门上。约一更时分,听到门外集集作响,自己不敢去看,让妻子去看。

只见女子来了,望着拂尘不敢进屋,站在那里咬牙切齿,许久恨恨而去。片时又来,骂道:道士吓我,要不然,我哪愿把吃进嘴里的食物再吐出来?!”一把扯下拂尘撕碎,撞破房门进入,径直登上王生的床榻,撕裂王生的胸腹,掏出他的心脏就离去了。王生的妻子大声哭号,丫鬟端着蜡烛进来,一照,王生已断了气,胸腔内鲜血淋漓,血迹一片狼藉。陈氏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。

第二天一早,叫王弟二郎赶去告诉道士。道士发怒说:“我本来是怜悯它,谁知它敢这样做!”随即跟同二郎来到王家。女子已不知去向。

道士抬头环顾四周,说:“幸好没走远。”又问道:“南院住的是谁家?”

二郎说:“那是小生的住所。”

道士说:"现在正在你家。"二郎大惊,认为没有。

道士又问:“是不是有个陌生人曾经来过?”

二郎回答说:"我一大早就去青帝庙了,不知道家里是不是来过什么人,我这就回去问一问。"

离开一会儿复返,说:“果然有,清早来一老妇人,想在我家做仆人,内人没答应她,现在还留在那里。”

道士说:“正是那家伙。”

当即和二郎一起前往南院。道士手杖木剑,站在庭院中央,大声呵道:“孽鬼,快赔我拂尘来!”

老妇人在室内吓得脸色大变,出门想逃,道士追上前用剑刺去,老太婆倒在地上,人皮划然脱落,变成了一只恶鬼,在地上像猪一样尖厉嚎叫。

道士用木剑砍下它的头,鬼身化为浓烟,遍地盘旋成一堆。道士拿出一葫芦,拔开塞子,放在烟中,葫芦口嗖嗖的就像嘴吸气般,转瞬间把烟吸尽。道士塞好葫芦口装进袋里。

再一起看那人皮,眼眉手足,无不齐全。道士像卷画轴那样卷起人皮,也纳入口袋。于是告别打算离去。

王妻陈氏急忙赶在门前跪求,哭请道士施法救活夫君。道士推辞无能为力。陈氏更加悲恸,伏在地上不起来。

道士沉思了一下,说:“我法术尚浅,实在不能起死回生。我指给你一人,他或许能救你夫君。”

陈氏问:“什么人?”

道士说:“市上有个疯子,常睡在粪土中。试着去叩头哀求他。如果他百般侮辱你,你可千万不要恼火。"二郎也曾听说过这个人,于是,他谢别道士,与嫂子一同前去街市找人。

在街市上,看见乞丐正在路上疯疯颠颠地唱歌,鼻涕三尺,满身污秽,叫人无法接近。

陈氏跪行向前,那乞丐笑着问道:“美人儿爱我吗?”陈氏向他说明来由。乞丐又大笑着说:“人人都可以做丈夫,为什么要救活他?”陈氏坚持苦苦地哀求他。

乞丐说:“真是怪了!人死了来求我救活他,难道我是阎王爷吗?”说完,他怒气冲冲地用拐杖打陈氏,陈氏忍下疼痛让他击打。

街上看热闹的人渐渐云集过来,在四周围成了人墙。

乞丐咳出痰唾弄了满手,举到陈氏嘴边说:“吃了它!”

陈氏涨红着脸,面露为难,但她想起道士的嘱咐,就强忍着吞食下去。她只觉得那东西进到喉咙里梗得像一疙瘩棉絮,格格而下,随后郁结在胸口不动了。

乞丐看后,大笑着说:“美人爱上我啦!”说完,就起身走了,连头也不回。

他们追随其后,进到庙里,想再去求他,但已不知所在。庙前后到处寻遍,也不见他的踪影,只得又惭又恨地返回家中。

陈氏真是百感交集,她既悲悼夫君的死状之惨,又悔恨当街吞下乞丐的痰唾使自己蒙受羞辱,难受得俯仰痛哭,恨不得立刻死去。

她正要擦去血污,收拾夫君尸体入敛,家里的人人都远远伫望,不敢近前。

陈氏抱着尸体拾回肠子,一边料理一边号啕大哭。声嘶力竭,突然作呕,胸膈中停结的东西直往上冲,来不及看,就跌进了夫君的胸腔里。

她惊惶地向下看,原来是一颗人心,在胸腔中突突地跳动着,热气蒸腾,带有烟气。陈氏不敢相信。赶忙用手把胸腔合拢,极力抱紧挤合。稍一松懈,热气就从缝中溢出,连忙撕下丝帛把伤口紧紧捆绑起来。

她用手触摸夫君的尸体,已觉得慢慢温暖了,拿棉被给他盖住身体,半夜再来查看,已经有了呼吸了,天亮时,竟然整个人活了过来。

一苏醒他就说:“我恍恍惚惚,就像在梦中,只觉得肚子在隐隐作痛。”他们再看肚皮豁开的地方,已经结了痂,像铜钱大小。不久痊愈。

异史氏说:“世人啊太愚蠢!明明是妖怪,却把它当成美女。愚人啊糊涂!明明是忠告之语,却看作是妄言。然而,贪恋别人的美色,并企图占有她,自己的妻子却要忍下吞食别人的痰唾的羞辱。天道不爽啊,但那既愚蠢又糊涂的人不省悟也罢了,太可悲啊!”

原文

太原王生早行,遇一女郎,抱襆独奔,甚艰于步,急走趁之,乃二八姝丽。心相爱乐,问:“何夙夜踽踽独行?”女曰:“行道之人,不能解愁忧,何劳相问。”生曰:“卿何愁忧?或可效力不辞也。”女黯然曰:“父母贪赂,鬻妾朱门。嫡妒甚,朝詈而夕楚辱之,所弗堪也,将远遁耳。”问:“何之?”曰:“在亡之人,乌有定所。”生言:“敝庐不远,即烦枉顾。”女喜从之。生代携襆物,导与同归。女顾室无人,问:“君何无家口?”答云:“斋耳。”女曰:“此所良佳。如怜妾而活之,须秘密勿泄。”生诺之。乃与寝合。使匿密室,过数日而人不知也。生微告妻。妻陈,疑为大家媵妾,劝遣之,生不听。偶适市,遇一道士,顾生而愕。问:“何所遇?”答言:“无之。”道士曰:“君身邪气萦绕,何言无?”生又力白。道士乃去,曰:“惑哉!”世固有死将临而不悟者!”生以其言异,颇疑女。转思明明丽人,何至为妖,意道士借魇禳以猎食者。无何,至斋门,门内杜不得入,心疑所作,乃逾垝垣,则室门已闭。蹑足而窗窥之,见一狞鬼,面翠色,齿巉巉如锯,铺人皮于榻上,执彩笔而绘之。已而掷笔,举皮如振衣状,披于身,遂化为女子。睹此状,大惧,兽伏而出。急追道士,不知所往。遍迹之,遇于野,长跪求救,请遣除之。道士曰:“此物亦良苦,甫能觅代者,予亦不忍伤其生。”乃以蝇拂授生,令挂寝门。临别约会于青帝庙。生归,不敢入斋,乃寝内室,悬拂焉。一更许,闻门外戢戢有声,自不敢窥,使妻窥之。但见女子来,望拂子不敢进,立而切齿,良久乃去。少时复来,骂曰:“道士吓我,终不然,宁入口而吐之耶!”取拂碎之,坏寝门而入,径登生床,裂生腹,掬生心而去。妻号。婢入烛之,生已死,腔血狼藉。陈骇涕不敢声。

明日使弟二郎奔告道士。道士怒曰:“我固怜之,鬼子乃敢尔!”即从生弟来。女子已失所在。既而仰首四望,曰:“幸遁未远。”问:“南院谁家?”二郎曰:“小生所舍也。”道士曰:“现在君所。”二郎愕然,以为未有。道士问曰:“曾否有不识者一人来?”答曰:“仆早赴青帝庙,良不知,当归问之。”去少顷而返,曰:“果有之,晨间一妪来,欲佣为仆家操作,室人止之,尚在也。”道士曰:“即是物矣。”遂与俱往。仗木剑立庭心,呼曰:“孽鬼!偿我拂子来!”妪在室,惶遽无色,出门欲遁,道士逐击之。妪仆,人皮划然而脱,化为厉鬼,卧嗥如猪。道士以木剑枭其首。身变作浓烟,匝地作堆。道士出一葫芦,拔其塞,置烟中,飗飗然如口吸气,瞬息烟尽。道士塞口入囊。共视人皮,眉目手足,无不备具。道士卷之,如卷画轴声,亦囊之,乃别欲去。

陈氏拜迎于门,哭求回生之法。道士谢不能。陈益悲,伏地不起。道士沉思曰:“我术浅,诚不能起死。我指一人或能之。”问:“何人?”曰:“市上有疯者,时卧粪土中,试叩而哀之。倘狂辱夫人,夫人勿怒也。”二郎亦习知之,乃别道士,与嫂俱往。见乞人颠歌道上,鼻涕三尺,秽不可近。陈膝行而前。乞人笑曰:“佳人爱我乎?”陈告以故。又大笑曰:“人尽夫也,活之何为!”陈固哀之。乃曰:“异哉!人死而乞活于我,我阎罗耶?”怒以杖击陈,陈忍痛受之。市人渐集如堵。乞人咯痰唾盈把,举向陈吻曰:“食之!”陈红涨于面,有难色;既思道士之嘱,遂强啖焉。觉入喉中,硬如团絮,格格而下,停结胸间。乞人大笑曰:“佳人爱我哉!”遂起,行已不顾。尾之,入于庙中。迫而求之,不知所在,前后冥搜,殊无端兆,惭恨而归。既悼夫亡之惨,又悔食唾之羞,俯仰哀啼,但愿即死。方欲展血敛尸,家人伫望,无敢近者。陈抱尸收肠,且理且哭。哭极声嘶,顿欲呕,觉鬲中结物,突奔而出,不及回首,已落腔中。惊而视之,乃人心也,在腔中突突犹跃,热气腾蒸如烟然。大异之。急以两手合腔,极力抱挤。少懈,则气氤氲自缝中出,乃裂绺帛急束之。以手抚尸,渐温,覆以衾裯。中夜启视,有鼻息矣。天明竟活。为言:“恍惚若梦,但觉腹隐痛耳。”视破处,痂结如钱,寻愈。异史氏曰:“愚哉世人!明明妖也而以为美。迷哉愚人!明明忠也而以为妄。然爱人之色而渔之,妻亦将食人之唾而甘之矣。天道好还,但愚而迷者不悟耳。哀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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