维辛丑年丙申月甲寅日,中华军民谨致祭于志愿军烈士灵前:
夫闻守在四夷,先贤之训。去故鼎新,于初有衅。壮士怀德,寄身锋刃。魄毅鬼雄,金石为震。
忆昔遥涉大川,开国用命。敌若云,深雪没胫。长津苦寒,上甘危岭。仁师何惧,奇勋卓炳。
卫乾元之来复,向兵革之方坚。既登车而不顾,唯取义而忘旋。扫积威于四世,振民志于百年。痛灵路之超远,留异域以长眠。
日居月诸,野旷天清。骨肉望绝,国人思盈。唯离恨以不息,孰山海之可平?岂忠魂之入梦,洵来者之寓情。扶辁车以偕返,眺归桅以相迎。安故境于桑梓,依同袍之坟茔。
维辛丑年丙申月甲寅日,中华军民谨致祭于志愿军烈士灵前:
夫闻守在四夷,先贤之训。去故鼎新,于初有衅。壮士怀德,寄身锋刃。魄毅鬼雄,金石为震。
首先第一句,“夫闻守在四夷”。“夫”,发语词,你等意。“闻”,听闻。从何而闻?从《左传·昭公·昭公二十三年》,其曰:“古者,天子守在四夷;天子卑,守在诸侯”。又为何而守?有唐代牛僧《守在四夷论》:“令四夷不侵,咸自守境”。所以,主张兴仁义之师,有征无战,反侵略战争,此乃“先贤之训”。
“去故鼎新”,同“革故鼎新”,除去旧的,建立新的。“于初有衅”,于,当介词,引入时间,在建国初时;有衅,衅,读三声,祸患之意,李密《陈情表》有:“臣以险衅,夙遭闵凶”,其“衅”应为“征兆”意,而此为灾祸,也指美帝国主义在朝韩的一系列有违国际准则的作为。
“壮士怀德,寄身锋刃。魄毅鬼雄,金石为震。”,此四句机轴婉转,力透纸背,实在神来之笔。虽然我们仅凭臆想,便大可描绘、勾勒在脑海中一个颇为悲壮的场景,但有如此妙语在先,实不可多此一举。
“怀德”,怀的乃何德?我们常会联想到甚么“天子有德”,但若是以一般贤明之意理解,便落了下乘。故,此二字要与其后“锋刃”合解。杜甫《前出塞》有云:“杀人亦有限,列国自有疆”,“苟能制侵陵,岂在多杀伤”,其背景为哥舒翰用兵吐蕃,意在规劝玄宗开疆扩土有限,勿滥杀无辜。
那么他为何这样说,难道开疆扩土有什么不可?当然有,其实这也是我们中国历届、现届领导者对外态度之根本所在。《左传》有:“夫文,止戈为武”,意思是从文字来讲,武字是止戈两字合成的,所以要能止战,才是真正的武功。又有:“夫武,禁暴、戢兵、保大、定功、安民、和众、丰财者也”,从军事来讲,武装便是为了禁止暴力、消除战争、保持强大、巩固基业、安定百姓、团结民众、增加财富。又有老子《道德经》:“兵者不祥之器,非君子之器,不得已而用之,恬淡为上”,也就是说,老子的意思是兵器乃不祥之物,万不得已,方可使用。
但反过来,“不得已而为之”,是为恬淡,但若是“不得已而不为”,又当如何?因此,“有衅”之时,乃美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朝鲜战争,侵犯“三八线”,枪炮遥指华夏边疆,此确已经到了“不得已而为之”的境界,所以志愿军烈士才会“寄身锋刃”卫国戍边,发动抗美援朝运动。而与此同时,我等遵循先贤,不得已而用兵之为正义,也获得了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支持,印证“得道多助”之训,最后也令外国帝国主义欺负中国人民的时代结束。
故此“寄身锋刃”,乃是遵守了先贤之训的正义之师、和平之师,而“壮士怀德”,也非是怀揣贤明等将帅之德,而是浩然正气、不畏强暴、维护和平之德,二者不可混淆。
“魄毅鬼雄”,“魂魄毅兮为鬼雄”,不必做解释。而“金石为震”,自江淹《别赋》:“金石震而色变,骨肉悲而心死”,原意为钟磬震响吓得儒夫脸色陡变之意,金石,为钟、磬等乐器齐鸣之声。故此两句为烘托志愿军烈士气冲斗牛,大有“北斗七星高,哥舒夜带刀。至今窥牧马,不敢过临洮”之威。
忆昔遥涉大川,开国用命。敌若云,深雪没胫。长津苦寒,上甘危岭。仁师何惧,奇勋卓炳。
前八句为总领全文,续看下段。“忆昔遥涉大川,开国用命”,“遥涉”,远跨。“大川”,鸭绿江。“开国”,建国之初。“用命”,非是拼命,而是服从命令,“用”有出力,效命之意,《汉书·陈胜传》:“胜、广素爱人,士卒多为用”。
“敌若云,深雪没胫”,胫,指小腿,从膝盖到踝骨的部分。艰苦靖难,即景生情。
“长津苦寒,上甘危岭”,“长津”,“上甘岭”,皆指抗美援朝发生在长津湖、三角山地区的两场战役,激烈程度为前所罕见。
“仁师何惧”,这句颇有回味。“仁”,贯穿我们华夏汉文化、儒家文化的一个字,“仁爱”、“仁政”、“亲仁”,无一不体现了华夏为人之道。而齐家治国平天下,为人之道也是为政、为军之道。此句呼应上文“怀德”,老子《道德经》有:“夫乐杀人者,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。是以吉事尚左,凶事尚右。是以偏将军居左,上将军居右,言以丧礼处之。杀人之众,以悲哀泣之,战胜以丧礼处之”,
所以说,自恃强大武装而穷兵黩武,是不可取的,而拥强兵,又以“制侵陵”为限,以强兵制止侵略的思想,才是恢宏正论,安边之良策,才符合最广大人民的利益,才是以人为本。而《庄子·天地》有:“爱人利物之谓仁”,故,志愿军强兵安边,乃仁义之师也。除此之外,《三国演义》第一一五回也有:“吾欲兴仁义之师,伐无道之主,汝安敢逆吾意”,放如今来看,我等自然乃仁义之师,兴兵是为正义,而谁又为无道之主,天下了然矣。
“奇勋卓炳”,“奇”,甚,非常意。勋,功勋。“卓炳”,明显,昭著,汉扬雄《法言·君子》有:或问圣人之言,炳若丹青。
卫乾元之来复,向兵革之方坚。既登车而不顾,唯取义而忘旋。扫积威于四世,振民志于百年。痛灵路之超远,留异域以长眠。
此段细数援朝之难,可叹,当世亦有英雄之军矣。下段,“卫乾元之来复,向兵革之方坚”,其实颇有些难解。首先,“乾元”,二字取于《彖》,有“大哉乾元,万物资始,乃统天”,其“万物资始”,便是形容“乾元”,大意为万物开始的模样,也即是各种神话志怪小说中所言“天道”,或“天道之始”。故“来复”一词,也可顺接乘意为“循环”,“往来循环”。
但是,此等怪力乱神之语如果按字面如此理解,虽正确,但放于文中着实有些虚无缥缈。英文翻译讲究“信达雅”,那么古文翻译也应该按照实际情况,作更为合情之解。
“天道”,乃华夏哲学宗教自始至终讨论之重点,不过虽众说纷纭,但大都认为天道应与人道一致,却以天道为本。如西汉董仲舒所言之“天人感应”、“三纲五常”,他认为天象的变化是由人的善恶引起的,会随着天子得道、或失德,而庇佑国祚,或降下灾祸,断其国本,这些也在历史中,许多朝代濒临灭亡时,被绿林或邪教利用。
《易·系辞下》又有:“有天道焉,有人道焉”,既然天为人之本,那么人道便同儿子于父亲般,承接天道的一切,同时,天道也彰显了人道的一切。那么,甚么是人道?做人的道理,即为人道。《三字经》,耳熟能详,有曰:“人之初,性本善”,人最初的状态,一定是善良、仁爱的,人们遵循的道德规范,也一定是以生命、善良、尊严、自由等为原则的,这便是人道。
既然人道如此,那么正义一定包含在内。便若不含,那么生命、善良也定在其内。而抗美援朝时期,美利坚发动的反人类、反社会、侵犯他国内部政治、领土、人权、违反道德、嚣张跋扈的战争行为,便是违反人道、违反天道、有违“乾元”之始的不正义之举。
由此而言,那么“来复”便好解许多,往来循环乃天道之本,便可以理解为“正确的原则”、或“道理”、或“本应如此的规则”。此句化零为整,便可以合在一起理解为“为了守护人道主义的原则”,或者直接简明一些:“为了正义”也可。
“兵革”,《周礼・地官》有:“若作其民而用之,则以旗鼓兵革帅而至”,这句话后半句的意思是需要带来旗鼓、兵器而来为其使用。不过,《诗·郑风·野有蔓草序》也有:“君之泽不下流,民穷於兵革。”而这里的兵革所指是战争。
“方坚”,最为难解。有人或解“方”为副词用“刚刚”、“方才”之意,不妥,我认为最好之解为“正方”,也就是正方四边形的那个“正方”。因为“方”之于整句“向兵革之方坚”,若是理解为“方才”、“不久”,那于时间不符,实则美利坚当时已于世界军事独占鳌头已久,绝不是“不久”。故此,“方”与“坚”因合在一起理解,同“圆润”、“圆滑”之意,只有“方”,才显得“坚固”,这一词“方坚”应该理解为“坚固”之意。
所以,“卫乾元之来复,向兵革之方坚”,其大意应为为了捍卫人道与正义的规则,志愿军奋勇举刀向拥有坚船利炮的美利坚。
“既登车而不顾”,西汉刘向所编《战国策·燕策三》有:“于是荆轲遂就车而去,终已不顾”,此文被教科书选取,取名《荆轲刺秦王》。原文“就”,为到之意,就位、就职,“就车”为“乘车”,同今“登车”之意。“不顾”,“顾”,回头看,例子有许多,此处不作详注。
“唯取义而忘旋”,”义”,繁体字为“義”,上羊下我,由羊领我,羊为善良象征,故“义”应为善良的原则、正义或道德规范。“取义”,选择正确的道路,“取”,选择。《孟子·告子上》有:“生,亦我所欲也;义,亦我所欲也,二者不可得兼,舍生而取义者也”,又有文天祥《自赞》:“孔曰成仁,孟云取义,惟其义尽,所以仁至”。
而“忘旋”,“旋”,最为难解,个人理解应为“旋踵”,《战国策·中山策》有:“当此之时,秦中士卒,以军中为家,将帅为父母,不约而亲,不谋而信,一心同功,死不旋踵”,此“踵”为足跟,“旋踵”,即为后退、退缩之意。
此二句隐含悲壮,烘托祭文气氛。下二句“扫积威于四世,振民志于百年”,二句暗藏主语,解时应于“积威”前加“西方列强”,民志,自然乃华夏民族之民志,较为好解。再看下句“痛灵路之超远,留异域以长眠”,也好解,灵路,颇含悲壮之浪漫,可解为黄泉路。超远,屈原《楚辞·九歌·国殇》有:“出不入兮往不反,平原忽兮路超远”,遥远之意。为祖国贡献年轻生命的志愿军烈士,为华夏革故鼎新的中华青年,却魂拘异域长眠于韩国,可黄泉归路又遥远犹甚,孤苦伶仃无人陪伴,教人心痛、怜惜万分!真乃国殇矣!此祭文,读之于此不免令人肝肠寸断、潺然泪下,悲甚、痛甚!
日居月诸,野旷天清。骨肉望绝,国人思盈。唯离恨以不息,孰山海之可平?岂忠魂之入梦,洵来者之寓情。扶辁车以偕返,眺归桅以相迎。安故境于桑梓,依同袍之坟茔。
此段军士之义举不下古人,细数之后,再看下段。“日居月诸”,《诗经·邶风·日月》有:“日居月诸,照临下土”,“居”、“诸”为语气助词,整句意为形容日月流转。“野旷天清”,四野空旷,天空清远。故“日居月诸,野旷天清”二句,意为日月流转多年,如今天地晴朗,再无纷争。大抵在言如今和平年代,作为全文又一转折之初,行文流畅,组织无痕,读至此处,心境豁然一变,令人痛苦之余,有所回转。
“骨肉望绝,国人思盈”,“望绝”,或有人会解为“绝望”,不妥。这般理解的话,那又为何不直接用“绝望”?许是有人认为此乃文言文,所以用倒装,那才便是可笑。故,此句应同《长门赋》中:“日黄昏而望绝兮,怅独托于空堂”之意,《长门赋》是司马长卿以受到冷遇的陈皇后口吻写成,行文至“望绝”此段,已到了斯人已去,皇后独处冷宫的描写,而“望绝”此句,联系上下文可解为,从早到晚都望不到斯人之意。故此,“望绝”二字,在祭文也是望不来、等不来之意,形容烈士们的后代、骨肉等不来遗骸。
而“思盈”,“思”,思念;盈,增加。这二句都体现了对将士遗骸归国、回家之事的期盼。
“唯离恨以不息”,“孰山海之可平”,“离恨”,离别之恨;“不息”,不停止。“孰”,疑问代词,谁。“山海可平”,填平山海。此二句大意好解,但逐字翻译便于语言顺序不通,译为只有离恨不能平息,谁说山海能被填平(精卫填海),则不妥。故,此二句应反过来读,先“孰山海之可平”,后“唯离恨以不息”,意为谁说山海能够被轻易填平?那是因为国人无穷无尽的思念之情。此番解法中,山海可平应解为接遗骸回国之事。
“岂忠魂之入梦”,“岂”,助词,表示反诘,哪里、如何之意。“忠魂入梦”,应与后句合看,先不作解。“洵来者之寓情”,“洵”,《诗·陈风·宛丘》有:“洵有情兮”,“洵”为实在是、诚然意。“来者”,后人,《易·系辞下》有:“往者屈也,来者信也,屈信相感而利生焉”,又有陈子昂《登幽州台歌》:“前不见古人,后不见来者”。“寓情”,我们常言“寓情于景”,乃寄托意;“寓”,《说文解字》:“寓,寄也”,故此。
至此,我们再看“入梦”与“寓情”二句。其也有先后关系,不过此段好解,是祭文用了“岂”字作领。岂是烈士英魂主动入梦,实则是我们的深厚思念寄托了过去。此番来看,“忠魂入梦”也无甚好解,但实则它意味无穷。
在杜甫《梦李白》中,有两句类似此文,“故人入我梦,明我长相忆”,必是此文作者化用(化用不是抄袭)耳。《列子·周穆王》有:“神遇为梦,形接为事。故昼想夜梦,神形所遇。故神凝者想梦自消”,也便是言区别于形体存在的“神”,它脱离形体所遇见的为梦境,形体遇见的为事情。“昼想夜梦”,又是把“想”与“梦”作为连接,因为昼想,而才有夜梦。故杜甫才会如此言语,“明”在《梦李白》中为知晓意,所以才会先知晓了“长相忆”,才会“入我梦”。言至于此,豁然开朗,祭文行至“岂忠魂之入梦”,便即可拖出下文,言并非是英魂主动入梦,而是我们白天思念过甚,夜晚才会神游遇见英烈。所以祭文中“入梦”一句,若接其他感慨之语则不妥,便下句定接“寓情”一句,一头一尾,行文流畅至斯,兔起鹘落。
“扶辁车以偕返”,《礼记·丧大记》有:“大夫葬用輴”,后汉代郑玄又注:“辁车,柩车也,尊卑之差也”,“柩车”,载棺灵车。“偕”,《诗·秦风·无衣》有:“修我甲兵,与子偕行”,共同之意;“返”,返回。“眺归桅以相迎”,眺,眺望。桅,桅杆,乃竖立于船舶甲板上的圆木或金属长杆,用以扬帆,除外,古代站在码头盼望出海归来的家人,也会盯着海平面,注意着桅杆。因为地球是圆的,海上归船,一般是桅杆先出现。不过,用在此文代指帆船,或航船,也可。故,此二句为承接上意,军人们扶着烈士灵柩回家,家人站在码头远眺桅杆相迎。
“安故境于桑梓”,《史记·司马穰苴列传》有:“燕师闻之,度水而解。於是追击之,遂取所亡封内故境而引兵归”,“故境”,乃原有之疆土,此文中同故土、故乡意。又此句“桑梓”,为何安故境于桑梓?桑梓之喻颇多,有代指故乡之意,有父老乡亲之意,有江苏丰县之意,有恭敬父母、故乡之意,有梓木与桑木之本意,而此文中“桑梓”,乃故乡也。《诗·小雅·小弁》有:“维桑与梓,必恭敬止”,是谓古时桑梓速生,根木可制家具,纸条可编箩筐,树果可用药、食物、酿酒,故人家皆种桑梓于庭前庭后,采摘枝叶果实,给家中小儿女编制衣物、制作食物,所以久而久之,桑梓也渐成家中长辈、故地家园之象征。不过,联系文中语言逻辑来看,此处“桑梓”应为三关语,一实说树木,二隐含故乡,对应“故境”,三寓意父母、家人。安置骸骨归于故乡桑梓下,也即是回到了家人身边。
“依同袍之坟茔”,“同袍”,《诗经·秦风·无衣》有:“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”,《无衣》乃秦国人民抗击西戎入侵的军中战歌,故“同袍”应为战友之意,原非为同胞,不过后来其意扩广,也有同胞之意。比如,当下汉服复兴运动也用此语作为同好间称呼。“茔”,墓地,出自《广雅》,无他解。此二句“安故境于桑梓,依同袍之坟莹”,实为同一件事,个人最初觉得有些多余,不过细想来,若是只写道魂归故里怕也是不够的,应当还写出葬于陵园,陪伴老战友之事。
此段乃起承转合之“转”也,由上二段细数功勋、艰难岁月转至后段,也是全祭文中,气氛最为悲壮、最为透骨的一段,了了十二句,却俨然道出由如今天高云澈、寰宇皆清的和平年代,我等有衣穿、有饭吃之“来者”的思念,转至接引志愿军烈士遗骸荣归故里,最后定于桑梓树下,同袍坟墓之旁长眠歇息。其情绪之传染愈浓,先以现状为引子,顿然一滞,安抚读者,紧接又猝然一提,一起一伏之下,仿若行车颠簸,读者内心惶惶然,理性松动,愈易共情。此番再提出烈士遗骸还未魂归之事,惆怅一点点侵入感情。中间四句,思念之情溢于言表,可平山海,可引入梦,用两次比兴手法,借典故之事,烘托思念之深,情绪之激动已抵达巅峰。而最后四句不同第一、二句那般突然,而是缓缓平复情绪。写出人民得偿所愿,烈士荣归故里,先扶灵车相迎,后安葬于桑梓之下,情真意切,大有岁月静好、平实温馨之感。吴越王寄妻之信中:“陌上花开,可缓缓归矣”,其催促思念之意,同样细致入微、情愫深重,而吾也读祭文至此,同吾妃读信般,潺然泪下。最后四句便是如此,情绪收拢,复归温柔,为这段、同时也为全祭文定下基调:非全是悲痛。
魂兮归来,布莫倾觞。适民之愿,观国之光。我民则富,我国则强。明明赫赫,立于东方。济济多士,作孚万邦。
最后两段,结束全文,先描写祭祀之事与如今华夏现状。“魂兮归来”,语自《招魂》,用以末段,添悲壮。“布奠倾觞”,自李华《吊古战场文》:“布奠倾觞,哭望天涯”,乃摆放祭品并把酒倒在地上以祭祀之意。“奠”,乃放置祭品,也可指祭品;“觞”,酒杯。
“适民之愿,观国之光”,“适”,走向目的地,文中指完成人民对接烈士归国之事的愿望。“观国之光”,自《周易·观》有:“观国之光,利用宾于王”。此句不应用前文宾语作主语,也非指人民观国之光,而是省略了主语,应为让烈士们观光之意,看看如今的盛世。隐喻指“来者”未负前辈努力。
“我民则富,我国则强”,国富民强耳。“明明赫赫,立于东方”,“明明赫赫”,语自《诗·大雅·大明》:“明明在下,赫赫在上”,现如今中国已从“棋子”变作和美利坚下棋的“对手”,虽还未长成,但已犹如初升太阳,屹立东方。“济济多士,作孚万邦”,“济济”,多矣,“士”,人才矣;“作孚万邦”,语自《文王》:“仪刑文王,万邦作孚”,“孚”,本义信服,文中为使万邦信服之意。
英灵所视,既乐且康。英灵所葆,福祚绵长。魂兮归来,以反故乡。魂兮归来,维莫永伤!
行文至此,情绪转为激昂,后至最后一段,展望后事,重归岁月静美。“英灵所视,既乐且康”,甚为好解,也有学者作注,语自阿鲁威《双调·蟾宫曲·东皇太乙前九首以楚辞九歌品成》。“英灵所葆,福祚绵长”,“葆”,《说文解字》有:“葆,草盛貌”,不过此文中应通“保”,保护,护佑。“福祚”,福禄,福分。“魂兮归来,以反故乡”,也无甚么可解。最后一句,“魂兮归来,维莫永伤”,《诗·周南·卷耳》有:“我姑酌彼兕觥,维以不永伤”,此处“永伤”,为长久忧思,长久哀伤意。“维”,乃发语词,无实义。
至此,全文结束。我想,悲壮之事人道尽也,故此,便说些不一样的。
我作此箋注,一共用了三天。起初略扫一遍,以为行文较简,用典不多,一下午就能完成,但实则逐句检索之后,才觉此文意味之深刻。
由起头概括援朝之事,承接详细描写援朝之艰、援朝之义、援朝之果,再转而目光投向百年后,渲染后人深思,最后收拢全文,魂归故里,展望今朝、后事也。
其层次分明,有起有伏,一气呵成,时而徜徉恣肆,时而波澜老成,读至“魄毅鬼雄,金石为震”,教人浑身振作;读至“仁师何惧,奇勋卓炳”,教人首肯心折;读至“留异域以长眠”,教人悲歌慷慨;读至依同袍之坟莹,教人静心安详;末至“维莫永伤”,深感岁月之美好。
其虽然为祭祀之文,理应声泪俱下,但鄙读完以后,却又感作者用情之深,超乎常人,“坟莹”二句已有苗头,“维莫永伤”奠定了基调。
作者其本义非是让我们后人悲声痛苦,也非是让我等沉溺在艰难岁月里攥着离恨不自拔,我相信,他的目光而是在未来,在“来者”,在绵长的国祚里,在万世的福禄里,正如他所言,不要一直悲伤,而我相信这句话不仅仅是对英魂所说,更是对我们“来者”所说,与其选择悲苦,不如含着恬淡的笑,感受岁月静好,展望万世辉煌。